公共藝術如何民主進步?

一早，正蹲在浴室裡洗衣服的我，忽然間聽到手機簡訊聲音，心想應該是秀雲通知我壁畫倒了吧!不疾不徐的把手上的泡泡沖乾淨，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是秀雲傳來簡訊，而簡訊只有四個字：「壁畫倒了」看一看時間，正是2012年7月9日上午7 點36分。果然是一大早的行動阿。想著昨天還參加了「牆破了，我們還在」最後的巡禮，就這樣蚵貝畫真的倒了。回想起來，好像是參加了一場告別式。

    回想這場告別式，雖然跟秀雲認識多年，也曾經邀請秀雲到我之前工作的單位，以社區藝術為題進行演講。但其實這是我第一次踏上台西的土地，跟這幅壁畫的初次見面~ ~ ~

牆破了，我們還在！

    跟秀雲約好，十點我們從台南會合出發到台西，準備7月8日下午的「牆破了，我們還在！」台西蚵貝壁畫導覽巡禮的活動，剛見面還來不及打招呼，秀雲的手機就響起，電話那頭傳來壁畫即將在12點完成拆除作業的消息。

    一路上我們聊了許多，對整起事件，也逐漸釐出幾個層面的思考，當我們抵達現場，已經是接近正午時分，所幸經與校長與工程單位的溝通，決定暫緩拆除。使我們下午兩點的活動得以順利展開。

    但會有這樣的結果是因為稍早出現了一段插曲，主張保留蚵貝壁畫的雲林縣淺海養殖協會理事長林進郎先生，在現場遭到工程單位的恐嚇，在幾經折衝過後台西國中陳昭龍校長才同意暫緩拆除。也因此蚵貝壁畫得以暫時倖存。

    下午的活動如預期的順利展開，現場也有十多位警察協助指揮交通及安全維護，而我們只得向警察一再保證並說明，活動是溫馨的、和平的，只有一些文件、策劃過程的相片檔案展示。活動前陳校長還前來向我們溝通，希望在下午的導覽介紹裡可以”平衡報導”一下，說明這棟樓目前是危樓，是海砂屋！當然這樣的溝通我們拒絕了，理由是何謂平衡報導?校長或縣政府的平衡又在哪裡?

陳昭龍校長(黃衣)與社區人士溝通

藝術可以再製！？

    整場活動並沒有太大的衝突與意外發生，但卻有一件非常值得討論的話題 - 藝術是否可以再製？陳校長對著蚵貝壁畫策展人許秀雲，邀請她在新蓋的校舍牆面再貼過一幅新壁畫，當然這樣的邀請被斷然拒絕了。不僅拒絕了，還給校長上了一課何謂公共藝術的課程？透過資料展示，向這位校長說明這幅蚵貝壁畫的策畫過程。也有一位家長會的委員，對著我們嚷著：「藝術可以再製嘛！不過就是一幅畫？」但林理事長說：「如果蒙娜麗莎的微笑可以被打破之後重畫，那任何藝術都沒有價值了。」

    畫或許可以再製，可以模仿，可以復刻，但畢竟真跡只會有一幅，且公共藝術的精神不純然只在作品本身，更重要的是她在創作過程所捲動起來的社區參與與作品成就過程的情感。當這樣漠視藝術與教育理念的說法，從一個校長的口中說出，實在不免令人感到痛心。

家長會委員(藍衣)到場表達應盡快拆除

藝術

    台灣的民主得來不易，對於本土價值、歷史記憶與在地生活的肯定，也不過就是這短短20多年台灣社會逐漸發展出來的，而民主之所以能夠獲得較為平等的審視與看待，不得不歸因於台灣的民主化運動與對於本土價值認同的肯定。回顧這段歷史，我們不難發現一個如今看來，特別顯得諷刺的說(作)法。

    種樹與藝術，這兩個曾經被台灣政治社會拿來典範的愛鄉愛土行為，被詮釋為種下了一棵小樹，也種下了一個人對土地的情感，當兒童透過畫作被製作成陶板，然後鑲嵌在社區的步道、公園或校園圍牆時，學生會對土地產生認同，會進而想保護這塊土地，想保護住這面牆鑲嵌了自己創作成品的牆，保護這面牆所展現出的精神。

    我相信不少人對於這樣的說法與作法並不感到陌生，甚至我也相信，至今不少人對這種力量仍然深信不疑。但是誰拆除了這個認同、毀了這樣的情感並傷害了這份信念﹖試問，一個號稱民主進步的縣長，在一個象徵國家教育大政的校園，有誰真正在乎過這些來自社區的感受?

其實我不在乎？誰說我不在乎！

    關於這幅蚵貝壁畫該不該拆，我想沒有人會不顧國家未來主人翁的受教權、棄安全受教環境於不顧，但當壁畫被無預警的打了四個洞後，第二天縣政府召開協調會，此舉實無異於霸王硬上弓，製造既定事實的無奈，逼迫創作者與社區人士就範。不得不令人懷疑，這是故意的。

    會議上達成：一、請結構技師針對牆面提出補救方案後擇日再討論本案。二、目前先暫停任何有關牆面拆除的相關作業。白紙黑字的決議，與會的創作者、藝術家、社區代表、校長、督學們都簽名同意，唯獨教育處邱孝文處長，是不同意這樣的決議?還是龜縮?或者刻意逃避?總之沒誠意到了極點，欺騙、說謊。

    我想，其實我們不在乎如果真的是危樓，壁畫必須被拆除，但我們疑惑的是，在壁畫無預警把打四個洞之前，社區所得到來自縣長的承諾都是不會拆，何以一夕之間變了調?我們只希望這一切的評估過程與決策，是真正的基於專業，但現在其實我們更懷疑當初縣長的承諾是基於甚麼樣的判斷?

回程

    回程的路上，我們聊了更多，對於該如何面對這件事情，其實也漸漸有了清晰的視野，甚至我們早就預料到，或許明早醒來，蚵貝壁畫就會被拆除，而今天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告別式吧。不料一語成讖~ ~ ~

    當晚，我在我的FB上寫下一句：「如果民主的花朵要開在自由的土地上~~~」沒說完的話是：只有自由的土地才能開出民主的果實，那麼公共藝術也應該長在民主的土壤上。套句秀雲說的，如果雲林縣政府不懂得這點，那麼他其實也不配擁有這幅壁畫。

最後一夜